银翼风转

1、

 

       黄少天眯起眼睛看向喻文州，半晌才说：“伪装的不错呀。”

 

       电脑的风扇声，黄少天的心跳声和他自己的，墙上一道黑色水性笔的划痕，夕阳恰到好处的拂过他的肩头给这个人打了柔和的光晕。那人目光深邃紧盯他不放，耳朵通红，微微抿了下唇。

 

       糟糕，又想吻他了。

 

       强大的克制力在这时候起了作用，喻文州微笑：“我看少天是不打算告白了，只能我先了。”

 

     “谁告白是先……”黄少天顿在这里，喻文州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半句。

 

       喻文州用下巴指了指电脑，视频已经自动跳转下一集，正播着网站的广告：“你看这个套路……”

 

     “你跟那哥们一起out了。”黄少天努力睁大眼睛做出生气的样子，可上挑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看上去跟撒娇似得，喻文州能理解他不爽的点在哪里，于是只是好脾气的笑着看他。

 

       隔着一层的窗户纸捅破后连空气的流向都不太对，喻文州刚想说点什么却从外面传来父母叫他回家的声音打断了，他应了声，路过黄少天身边时飞快的俯身抱了他一下。

 

     “喂，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黄少天没同往常一样送他到门口，稳稳的坐在位置上没动，扭头问他。

 

       喻文州摆了摆手：“下次有时间跟你讲。”

 

       被父母喊道“叔叔阿姨要走了快出来”，黄少天才露了半个身子倚在门边打了招呼，喻文州父母对他点了点头“诶呀没事快让孩子进去玩吧”。喻文州却趁着不注意用口型对黄少天说了三个字。

 

       我·爱·你。

 

       黄少天闪身躲了回去，在0.01秒的瞬间喻文州截到了他的笑容。

 

2、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时间不好界定，从确定心意后喻文州胡思乱想了很多，只想把时间向前推再向前推，为什么没在初始见他第一眼时便喜欢上他，喻文州对此颇为遗憾。

 

       凡事不能尽求完美，他对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存在于脑海中琐碎的片段串联成一个完整的历程，量变引起质变，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与黄少天有交集的时刻每次都觉得对方简直可爱的不得了，他从未在别人身上做过这样的评价。黄少天的可爱是完全不同的，恰到好处的张扬少年气，明亮活泼又不乏机警睿智的精神场，总能很快的调动起周围人的情绪，以他为中心紧密的粘合在一起。

 

       他身上有些喻文州做不到的东西，所以才异常向往。

 

       像是人的灵魂生来的缺口，终于找到可以契合的部分。

 

       黄少天把他当做很好的朋友这他也看得出来，由于两个人在学校交集不多反倒距离产生美，黄少天在他面前会稍微收敛些江湖气息，展现出比较乖的一面。但还是太熟了，比起异性间怦然心动的距离近了些，黄少天始终未曾读出他眼中不加掩饰的喜欢，把那些一股脑的推给朋友间正常的交往。

 

       这方面黄少天晚熟的让喻文州很无奈，他那个接受感情讯号的东西还没长出来，懵懵懂懂倒也不知烦忧，可叹喻文州要保守这个秘密不知道还有多少年。

 

       他自认比起同龄人稍有成熟，想得到的东西也一步步虽然慢但总算触及了。

 

       所以他深知有些事快不得的道理。

 

3、

 

       喻文州有跑步的习惯，在这个习惯上他做过一件蠢事。

 

       秋日七八点，热气没一点抑制的迹象，突然升腾起想见黄少天的冲动，他想着如此，也付诸于行动，没想到还真的跑到黄少天楼下了。停下脚步的瞬间他在心中暗自觉得自己蠢爆了，现在上楼打个招呼？找什么理由，想见黄少天？怕不是有病。

 

       他打算再原道返回时却看见黄少天趿拉个拖鞋一脸惊异的从楼道里走了出来：“你怎么在这儿，找我来玩的吗，这么晚了都，怎么这么多汗，你是跑过来的吗。”

 

        喻文州只回了两个字：“是呀。”

 

       黄少天的表情很精彩，两家离着的距离绝不近，他让喻文州等着，过一会儿换了运动鞋回来：“你这也太能跑了，你来我们篮球部啊。”

 

     “我可以考虑考虑。”

 

     “得了吧，加了学生会还能搞什么啊，一天就你们事多。”

 

     “你这是要？”

 

     “出来走走，顺便送你回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事先说好我可不跟你一起跑啊，今天部里体能训练已经够了。”

 

       他们一起穿行过大街小巷，黄少天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一路上嘴也没闲过。喻文州忽然产生了幻觉，仿佛他们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心态平和，岁月静好，在霓虹灯中缓慢的走着，像是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中两枚贴在一起前行的细胞，一起流动到时间的尽头。

 

       他看了看黄少天的侧脸，目光不自觉滑到嘴唇的位置。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是和黄少天说话，他的目光不由自主会落到黄少天的唇上，总是喋喋不休大概是黄少天身上最累的部分，嘴角天生上扬，大笑时会露出唇边的小虎牙。

 

       和他的人一样，都太可爱了。

 

       很快到了目的地，喻文州问他：“你怎么回去，用我再送你回去吗。”

 

     “不必不必，我跟你不一样，我知道世界上有交通工具这种东西，走了，你上去吧。”

 

       喻文州伸手拽住他的衣服：“我送你到车站。”

 

       氛围太好了，喻文州忍了再忍才没说出表白的话。

 

       黄少天留了个背影给他，车远去，他在路灯下看着自己的影子叹了口气。

 

       直到初二的某次考试后，黄少天莫名开始疏远他，看上去就像在生闷气。这次考试前他忙学生会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上任主席给他交接了很多东西都挤在一起需要确认，和会里的人在一起的时间大幅增长。成绩下滑不是意外，甚至还排到了黄少天的下面，单拎出来这些事哪一点都不构成让黄少天不开心的地方吧，所以喻文州确定问题是出在黄少天那边而不是他这边。

 

       他在楼上的窗口看见黄少天正在篮球场打球，漂亮的三分球后黄少天跟人交换下了场，撩起球服下摆擦了擦汗，坐在篮球场旁边的长椅上发呆。

 

       没有看人打球，只是在发呆。

 

       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真不该在他脸上出现。

 

       喻文州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关于这个大胆的猜想他有个不成熟的行动。

 

       他直接跑去问黄少天，最近是谈恋爱了吗。黄少天神情中的怨念几乎要实体化了，好不容易做好表情管理，开始头头是道的数落起早恋的危害，最后落足点是现成的例子早恋会导致成绩退步。

 

       明白他对自己有什么误会后，喻文州开始装傻：“你身边谁因为早恋成绩退步了吗？”

 

     “啊……嗯，呃，就那个我篮球队的一朋友。”黄少天开始满嘴跑火车。

 

       喻文州今日份的笑容并非礼节性，而是发自真心。

 

       一直留给他背影的黄少天，终于，转过身了。

 

4、

 

       第一次认识黄少天印象不怎么好，实在是因为他太啰嗦。

 

       他知道黄少天绝对比黄少天知道他更早，实在是因为黄少天不甘沉默，没变声之前声音尖锐，听多了头疼。

 

       G市的冬天不管穿多少衣服都有种深入骨髓的冷，他看着穿成个包子不停说话的黄少天，觉得他一定是不冷的。

 

       思绪在噪音中飞走了，黄少天解下自己的围脖，不顾喻文州惊讶的神色，自作主张的给喻文州围了起来。

 

     “我看你挺冷的这个先借你。”他说。

 

     “你要多说话就不冷了。”他说。

 

     “你要多跟我说说话就不冷了。”他说。

 

       他说得对。

 

5、

 

       喻文州隔着老远便看见了刚打球回来的黄少天，身高在他的一众队友中矮的有点显眼，阳光下头发呈深棕色，末端好像还带了点水珠，刘海湿漉漉的贴在小麦色的皮肤上。肢体语言丰富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外面的阳光十分耀眼，而他比阳光更耀眼。

 

       看上去十分美味的样子。

 

       喻文州低垂下眉眼，掂了下手中的档案袋，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上课，他要送东西去另一年级的教学楼，走得快点勉强来得及……

 

     “嗨！”黄少天才看到他，主动打了招呼，喻文州回以笑容，他注意得到黄少天神情中细微的变化。

 

       他开始向自己索取些什么了。

 

       他开始因为一些与己有关的细节的东西失落或高兴。

 

       时间到了，只差一个恰当的机会。

 

       他们擦肩而过，在一个时间点匆忙奔赴各自的方向。这一生中又要与多少人这样擦肩而过，有的会再遇见，有的从此不见。

 

       唯独黄少天，他不愿错过。